最近在愛奇藝熱播的都市青春女性成長劇《二十不惑2》，豆瓣開分8.1，因“續(xù)作比前作更精彩”而引發(fā)熱議。作為2020年作品《二十不惑》的續(xù)集，該劇不僅吸引了原劇的粉絲，還招來不少新入坑的觀眾。追劇人群中，除了與角色同齡的年輕人，還有四五十歲的中年人和十幾歲的學生。新鮮與真實這兩個特質，使這部電視劇成為展現(xiàn)年輕人生活的一個窗口。

　　《二十不惑2》接續(xù)第一部的結局，繼續(xù)講述幾個95后的年輕女生在步入社會后，經(jīng)歷了一系列挫折，最后在職場和生活中，獲得愛與成長的故事。劇中風投、直播、藝人經(jīng)紀、短視頻、寵物醫(yī)院等行業(yè)背景設定，展現(xiàn)了新興行業(yè)風光背后的具體工作內(nèi)容；職場戲占據(jù)主要篇幅，“搞事業(yè)”成為年輕女性的首要任務；愛情像甜品，雖然不是剛需，但會給人帶來巨大的幸福感；友情成為女性的重要情感支撐……《二十不惑2》的劇情及其反映出的女性思想變化，使人耳目一新。

　　導演黎志此前曾執(zhí)導過《北京女子圖鑒》《機智的上半場》和《二十不惑》第一季，還曾擔任《我在他鄉(xiāng)挺好的》監(jiān)制。近日，黎志接受了北京青年報記者采訪，分享了他的創(chuàng)作經(jīng)歷以及對女性題材的看法。

　　《二十不惑》很適合做成

　　有陪伴感的三部曲

　　黎志曾執(zhí)導過多部青春劇，但他坦言，自己并沒有刻意去選擇某一年齡層的作品，創(chuàng)作《二十不惑》的緣起是項目帶給他感動和沖動，而后為之，至于續(xù)集，就更是順勢而為。從個人喜好角度而言，黎志更喜歡偏現(xiàn)實性的題材，“它可以有高于現(xiàn)實的情節(jié)和橋段，但人物的基礎情感邏輯脈絡應該是現(xiàn)實的，不能漂浮在生活以外。”

　　近年來“她題材”盛行，女性群像劇尤其受到青睞，如何避免內(nèi)容的同質化？黎志稱，電視劇制作是流水作業(yè)，在大眾文化思潮、流行趨勢關聯(lián)方面，編劇會有早于導演的思考，“他們在前面幫我擋掉了這一道，我更多的思考重點真的不在這兒，當然這跟我看的片子有限也有一定關系。”

　　回憶2019年拍攝《二十不惑》時，黎志用“從0到1”來形容當時的創(chuàng)作過程。“第一部是完完全全的原創(chuàng)，我們一起去確立生長出四個主人公，以及圍繞在她們周遭的伙伴家人，但是到第二部時，我們已經(jīng)有一個非常清晰的人物基底，這些人物其實已經(jīng)活在這些演員的心中，活在我的心中。”所以，接拍第二部對黎志來說是一件“順理成章、義不容辭”的事。

　　當初黎志和制片人聊過，《二十不惑》很適合做成有陪伴感的三部曲，跨越20代際的不同階段，成為一段陪伴年輕人成長的記憶。“那時候我不確定公司有沒有拍續(xù)集的想法，但至少我心里是這么想的。公司決定做這個事后，第一時間通知了我，然后我也是第一時間、沒有任何猶豫地，確定要做這件事。能夠再跟著第一部的幾個主人公去展開一段新的人生畫卷，我覺得非常有意思。”

　　在鏡頭語言方面，第一部的故事背景是校園，色調(diào)相對濃郁，突出青春感。第二部定位于“后青春”，主人公已經(jīng)完全走入社會，環(huán)境更接近日常生活，色調(diào)的飽和度降低，略帶一點藍，質感更為現(xiàn)實。黎志認為，視聽語言應該為作品本身服務，而不是用來凸顯導演的個人風格。“所以在影像風格上，我選擇讓它藏在故事里，藏在人物背后，而不是特別顯性地作為一個標簽，非常極致地走到作品前面。”

　　把新角色設計成黏合劑

　　而不是小跟班

　　在黎志看來，拍攝續(xù)集的核心挑戰(zhàn)是既要熟悉又要新鮮，“看過第一部的觀眾對于幾個主角已經(jīng)有了相當?shù)恼J知，到了第二部，既要讓大家覺得久別重逢，又要讓大家找到繼續(xù)觀看的動力，有新鮮的觀劇體驗。”

　　《二十不惑2》剛開場兩集，之前的女主角之一石頭就因出國留學而離場，新加入了一個角色丁一煊，形成新的四人組。小丁是深圳本地女孩，在寵物醫(yī)院做行政兼前臺。她喜歡廚藝收納，自帶田園感，被小伙伴們稱為“城市李子柒”。從未談過戀愛的她還是個網(wǎng)文作家，在小說里寄托自己對美好愛情的向往。相比于其他三個姑娘，小丁的生存壓力和職場壓力最小，寵物醫(yī)院的工作環(huán)境和人際關系也像是“烏托邦”一樣的存在。

　　游刃有余地做一份簡單的工作，把熱情放在自己的業(yè)余愛好上，黎志認為，小丁這個角色，投射出當下很多年輕人心目中的理想生活狀態(tài)。她的愛情也是波折最少最為順利的，與從事寵物醫(yī)生工作的同事“雙向奔赴”。有些觀眾表示，看到小丁戀愛的橋段時，嘴角都會不自覺地上揚，全程“姨母笑”。黎志介紹，他們本來想在小丁的愛情線上做一些延展，探討當下年輕人進入一段親密關系后，如何在二人世界中保有自己的獨立空間。“但是后來我們發(fā)現(xiàn)他倆太甜了，大家都舍不得破壞，太想看他倆就那樣甜甜蜜蜜、粉紅泡泡地談戀愛了，很治愈，也很舒服，所以逐漸我們也就放棄了要在他倆的戀愛線上制造磕磕絆絆、矛盾沖突的想法，而單純展現(xiàn)了一段讓人覺得美好的愛情。”

　　作為一個闖入者，小丁這個角色容易被邊緣化，面臨著怎么和原來那三個女孩融合的問題。黎志說：“我們在進行角色設計時就考慮，這個新成員的身上要具備某種特長和能力，能成為新四人組的黏合劑，而不是像個小跟班一樣跟在大家身后。”小丁熱愛下廚，做得一手好飯，承包了每天的早餐，有時還為大家做晚餐，在出租屋里為三個漂泊異鄉(xiāng)的室友營造出家的氛圍。

　　在20歲到30歲的人生區(qū)間，大部分年輕人會把事業(yè)放在首位，女性也不例外，這一點真實體現(xiàn)在劇中所有人物的選擇上，凸顯了“搞事業(yè)”在年輕女性生活中的重要位置：姜小果進入風投公司，渴望做項目拿提成，買下自己的Dream House，再把母親接來深圳；梁爽當上公司頭部主播，為了不斷創(chuàng)造新的GMV(成交總額)紀錄而拼盡全力；段家寶開了經(jīng)紀公司，從追星女孩變身打造明星的業(yè)內(nèi)人士；新加入的角色丁一煊，雖然是相對輕松的行政前臺，但同時還是個擁有眾多粉絲，經(jīng)常被編輯催更的網(wǎng)絡文學作家。工作中的挑戰(zhàn)和壓力，是女孩們生活中的重要內(nèi)容。

　　在《二十不惑2》中，職場內(nèi)容展現(xiàn)得非常充分。例如姜小果做項目的過程，可謂一波三折，但因為有充足的細節(jié)支撐，每一次轉折都真實自然。她的每一次加班，都對應項目推進的不同階段：與創(chuàng)始團隊溝通、做盡調(diào)、整材料、寫報告、上投決會、寫決策建議書……一部劇看下來，幾乎可以了解風投公司工作的全流程。

　　演員也關心第三季中

　　幾個女孩的感情線如何發(fā)展

　　《二十不惑2》的感情線變化很大，有人成為過去，也有人登場亮相，而這正是生活的常態(tài)。“隨著女孩們的成長，我們會安排可能跟她們的成長線產(chǎn)生關聯(lián)的男性。”

　　黎志舉例，第一季的觀眾中有不少尋果(周尋、姜小果)CP的粉絲，對他倆分手一直“意難平”。到了第二季，大家能否接受姜小果的新戀情？關于這一點，黎志認為，不能為了迎合觀眾而忽視人物邏輯。“第一部中姜小果是一個剛剛踏入職場、半條腿還在學校的實習生，那個時候的她是慕強的，對于散發(fā)著智慧光芒的男性處于仰望姿態(tài)。到了第二部，姜小果已經(jīng)有了幾年職場體驗，新出場的齊頌像一匹黑馬沖入她的生活。在姜小果眼中，這個自由奔放的同齡人，不比自己強，但是也不弱，兩個南轅北轍的靈魂碰到一起，摩擦出勢均力敵的情感。這就是我們想要賦予姜小果的另一種情感模式。”黎志總結，“先有了我們想要賦予姜小果這個人物的成長和底色，然后才長出了齊頌這個角色。”

　　梁爽和趙優(yōu)秀是唯一從第一部走到第二部，并在第二部中持續(xù)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愛情關系，兩人感情很好，卻以分手告終。黎志稱，在處理這組人物關系時，自己也經(jīng)歷了很多掙扎：兩個人彼此相愛，但是卻在生活的洪流里發(fā)現(xiàn)，繼續(xù)走下去的話，就需要放棄某些自我的追求，當這種情況出現(xiàn)時，應該怎么選？趙優(yōu)秀選擇了分手。之后梁爽遇到重大的事業(yè)危機，趙優(yōu)秀擔心她一個人撐不下去，拋下工作回來陪她。但當危機度過后，兩人還是選擇尊重對方的人生追求，告別對方并送上祝福。黎志希望，通過這組人物關系投射一種新的感情觀，“這是一種比較成熟的情感關系，從自己來講，我在這條線上是很共情的。”

　　《二十不惑2》播完，觀眾忍不住開始猜測第三季中幾個女孩的感情線如何發(fā)展。黎志笑著透露，演員們其實也關心這個問題。“女生一方面肯定會關注自己的職場人生成長，但另外一方面，對她來說真實可感、實實在在的，還是對手戲的演員。到第三季會怎么樣，會結婚嗎？我們也會聊一聊。”

　　在年輕人心目中，友情占據(jù)著舉足輕重的位置。現(xiàn)在20多歲的人，大多是獨生子女。他們有可能因為工作漂泊異鄉(xiāng)，與家人漸行漸遠，不愿讓父母擔心，報喜不報憂，溝通浮于表面。朋友是他們生活中重要的情感支撐。在黎志看來，觀眾當初喜歡《二十不惑》，很大原因是喜歡幾個姑娘在一起時的那種治愈和暖，她們的嬉笑打鬧都很動人，所以在續(xù)集中也延續(xù)了這種友誼。即便在外面遇到再多的委屈和不如意，朋友的存在仍然能讓你有底氣留下來，有勇氣站起來。這種女性之間的彼此陪伴和互相支撐，貫穿了整部劇集。

　　女性關系中細小微妙的部分在劇中也有所展現(xiàn)。以梁爽入住602為例，她沒有通知大學四年的同窗好友段家寶和姜小果，而是選擇去跟剛認識不久的丁一煊商量。梁爽這么做的原因在于：三居室住四個人，必須有兩人合住一室。如果段家寶和姜小果得知梁爽準備搬進來，都會邀請她和自己同住。無論梁爽選擇誰，都會讓另一個人覺得受到冷落，在這種情況下選擇丁一煊反而可以避免失衡。

　　為了讓梁爽的選擇更具合理性，劇情設定丁一煊住在面積最大的主臥室，屋里的床正巧還是子母床。“在這部劇中，我們讓女性的這些微妙情感附著在主線情節(jié)里，讓它三不五時地在一些小選擇上開出一朵小花。”黎志說。

　　編劇團隊平均年齡25歲上下

　　演員也和角色同步成長

　　年輕演員人生經(jīng)驗尚不豐富，在沒有真實體驗又缺乏想象的情況下，角色塑造就難以深入。黎志挖掘年輕人的辦法就是多跟他們玩，多跟他們相處，在這個過程中去認識演員的內(nèi)在特質。“演員在拍攝時，會帶著他想展現(xiàn)給角色的東西而來，而我更愿意去發(fā)現(xiàn)這之外、屬于他自身的另外一些東西。二度創(chuàng)作時，我會提到他身上哪一點可以很好地為角色所用。這比他們直接拿給角色的，可能更寶貴。”

　　黎志很享受這個過程。某些群戲的拍攝過程，對于大家來說像是經(jīng)歷了一場聚會。“拍攝中會長出一些屬于那個氛圍的、原來劇本中沒有的東西。而由于大家對于人物已經(jīng)有了相當?shù)恼J知，這些走戲過程中長出來的東西并不會從角色身上跑偏，然后我們會留下有趣的部分，把它放到作品里。”

　　黎志回憶，《二十不惑》里有個畫面，石頭腳踩平衡車、肩扛晾衣竿，四個人都笑得特別開心，這個片段被反復用在預告片和閃回中。此前的劇情是石頭經(jīng)歷家庭變故，她媽媽一段不太光彩的情感曝光，導致石頭也備受非議。其他三個女孩想給她一些溫暖和鼓勵。“原本的戲就是一段對話，夾雜著擁抱。我們在走戲的時候，總覺得缺點什么。剛好那段時間電影《哪吒之魔童降世》熱映，大家聊到‘我命由我不由天’都很有感觸。于是我們就臨時畫了一個踩著風火輪的哪吒，拿著這幅畫去鼓勵石頭：不用擔心別人的風言風語，勇敢地做你自己！基于哪吒，就發(fā)現(xiàn)寢室里還有平衡車，于是就把平衡車利用起來，然后又把晾衣竿利用起來。”黎志說，“因為生活里我們聊過這個事，到了走這場戲的時候，就長出了這些具體的小情節(jié)，讓鼓勵落地，更加具象。當時都是即興的，走戲走出來的那一刻，大家的東西都很真，不是完全照著劇本表演的感受了。”回想起當時的畫面，黎志至今仍然認為很動人。

　　《二十不惑2》的編劇團隊很年輕，平均年齡就在25歲上下，演員也是“應季”的，跟劇中角色年齡相仿。例如飾演梁爽的關曉彤，完完全全跟戲里的幾個主人公同齡，拍第一季時上大四，拍第二季時25歲，和角色同步成長。提起她的表演，黎志說：“我覺得梁爽的情緒比第一部時飽滿太多了。這種情感正是角色長了三年以后所該有的。當我們在片場重逢的時候，再一次‘3、2、1，action’之后，從她在鏡頭前呈現(xiàn)出的表演里，可以看到這兩年多的時間里她有過的人生。”

　　黎志自己的充電方式是到處走，到處看，到處玩，在這個過程中看看片，看看書。他說自己很少特別有目的地去學某一類知識，“我在這幾年的創(chuàng)作里有一個感受，就是我的很多靈感和表達，都來自于曾經(jīng)在路上的某個瞬間，而當時我并不知道它會作用到我的創(chuàng)作里。”《二十不惑2》中的齊頌留學時有過一年的Gap Year(間隔年)經(jīng)歷，也就是在大學畢業(yè)后工作前，做一次長期旅行，體驗不同的生活方式。黎志認為自己和齊頌在精神層面還是蠻契合的，都想周游世界，去擁抱所有新事物。

　　黎志曾為《二十不惑》三部曲做過一個基礎斷代：第一部是即將畢業(yè)二十二三歲的樣子，第二部是25歲，第三部是即將結束二字頭、邁入三字頭的門檻。在黎志看來，剛畢業(yè)的幾年人的轉變是劇烈的，相比之下，從25歲到29歲，變化會小一些。“單純從職場來看，工作三年還是工作六年，不會有劇烈變化。關于第三部怎么架構，我們還沒有詳細探討。”黎志說，拍《二十不惑》時，自己就已經(jīng)跟這幾個女孩建成了共生共長的命運關聯(lián)體，第二季長出來是理所當然的事，對于第三季，他依然保有創(chuàng)作的愿景跟沖動，因為“她們即將面臨的人生課題一定是新鮮的”。文/本報記者 陳楓

　　供圖/小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