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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          冰點特稿第1279期:隱形的拳頭

            發(fā)布時間:2023-04-19 16:47:00來源: 中國青年報

             

              “我沒被打,但比死還難受”

              最初,那只是一種含義不明的態(tài)度。

              施雯文記得,2012年,她從云南一座小城來到重慶讀初中,剛進校時,班里有3名女生總追著她問東問西,顯得很“好奇”。

              接著,更為直白的語言來了。

              施雯文參加學生會的競選演講,聽見講臺下,那3名女生大聲議論:“她參加過演出嗎?怎么也配來競選學生會?”“她還學鋼琴啊?她這種土農(nóng)民怎么可能會彈鋼琴?”

              很快,施雯文開始感覺到,“在學校做什么都是錯的”。

              如今24歲的她還能講出很多當初經(jīng)歷的事情。比如上英語課,那3名女生會故意模仿她的口音;月考后,老師朗讀她的作文,里面的故事隨后就遭到譏諷;吃飯時辣椒粘到她鼻子上,睡醒時她頭發(fā)亂了,都會引發(fā)嘲笑或羞辱……她的某一雙鞋,還被叫作“驢蹄子”。

              那段時間,施雯文害怕去食堂、宿舍或操場,甚至不敢上廁所,想方設法避開那3名女生。她們的態(tài)度開始影響到其他同學,有一次,全班做廣播體操,在擴胸運動那一節(jié),施雯文聽見身后一片笑聲。

              “你的胸為什么那么大?” 一個男生說。

              施雯文至今難忘那一刻的羞憤和眼淚。后來,她習慣彎腰走路,穿寬大的男版校服。重慶夏日炎熱,只有迫不得已時,她才會換上短袖上衣,還要在外面套一件短袖襯衫,遮擋身體。

              在與施雯文差不多的年紀,江西上饒女孩盛千秋經(jīng)歷了更加直接的精神羞辱。

              她讀初一時,班上有個女同學,成績優(yōu)異、相貌出眾,總被男生“惡作劇”。有一次,盛千秋忍不住出面制止,于是被視為“多管閑事”的“挑釁者”。她此后“失去了姓名”,被喊“霉氣罐”“霉毒”,一些男生將她形容為“一碰就會把人毒死的邪惡化身”。

              在盛千秋的印象中,當時沒人愿意和她坐同桌。她走過時,有人會做出逃竄的動作,大喊“霉氣罐來了”;排隊時,不少男生互相推搡,避免排到她身邊;上課時,盛千秋一旦站起來回答問題,一定會引來哄笑;她的作業(yè)本經(jīng)常被撕,或被印上腳印。

              “我沒有被毆打,但那比死還難受。”盛千秋說。

              明尼蘇達大學的心理學研究團隊曾將這樣的攻擊行為總結為3類:關系攻擊、間接攻擊和社交攻擊。這類攻擊行為不會與攻擊目標產(chǎn)生直接的肢體沖突,甚至看起來“并非有意傷害對方”,但卻會通過社交排斥、散布謠言、貶損自尊等隱性行為,引發(fā)受害者的心理痛苦。

              中國青少年研究中心青少年法律研究所所長郭開元介紹,2017年,教育部等 11個部門聯(lián)合印發(fā)《加強中小學生欺凌綜合治理方案》,明確界定了“欺凌”的概念,將欺凌和暴力并列,在更直觀的、攻擊性更強的暴力攻擊之外,增加了隱性欺凌的內(nèi)容,包括言語欺凌、社交欺凌等。在現(xiàn)實生活當中,言語欺凌通常表現(xiàn)為嘲笑、恐嚇和人格侮辱等;社交欺凌則通過合伙排擠、惡作劇、騷擾等手段,有組織性地孤立和排斥受害者。這些手段往往不會造成外傷,但會對受害者造成嚴重的心理傷害。

              “拆盲盒”

              快30歲的朱雨辰回憶起高中時經(jīng)歷的校園欺凌,對當時的她來說,宿舍是比教室更加危險的地方。

              在教室,她感受到的“似乎只是簡單的疏遠”。而在宿舍,她牙刷經(jīng)常“掉”進水池;她去晾衣服,回來時房門已被反鎖;她走進寢室,會引發(fā)一片寂靜;她試著和室友搭話,換來的總是沉默;到了睡覺時間,她得格外小心,因為她無意的一聲咳嗽,也會引發(fā)抱怨。

              有一次,班主任因為宿舍的整潔度找朱雨辰談話。她后來才知道,是室友故意在檢查前弄亂她的床鋪和地面。高考期間,最后一科開考前,室友給她一張紙條,上面寫滿了罵她的話。

              “我覺得這是她們做得最壞的一件事情,她們明知道這會讓一個要考試的人心情非常差,但還是這樣做了。”

              在社交媒體平臺,很多人寫下遭遇宿舍欺凌的經(jīng)歷。有人只要開口說話,便會換來一個白眼兒;有人晾在陽臺上的衣物常被“無意”拽到地上;有人總是“丟東西”,第二天發(fā)現(xiàn)出現(xiàn)在別人手中;還有人被污蔑“偷東西”,初中三年背著“小偷”的名號。

              “我恨當時自己的軟弱,沒有反擊,任由他們欺負我。”一名受害者寫道。

              楊思言遇到過相似的情況。

              她喜歡上課,覺得安全,宿舍則是“什么都有可能發(fā)生”,她甚至摸出了一些“生存規(guī)律”。

              到宿舍門外,先看枕頭被褥有沒有被扔出來;如果沒有,大概率接下來會是“平安夜”。她會沉默地洗漱,安靜地躺在床上,聽舍友聊她插不上嘴的話題。如果個人物品被扔出來,門也被鎖上,那么她很可能要被“找茬”了。她會趴在門上,講些討好的話,哀求舍友開門。

              “這種生活就像開盲盒。”楊思言回憶,有人嘲笑她走路姿勢奇怪,將她圍堵在樓梯間,掰著她的手腳“教”她走路;她曾在大雨天被騙到操場,還曾在睡夢中數(shù)次被衣架戳醒。過完周末,她從家里回學校,會被室友搶走食物和現(xiàn)金。有一次,她們撕碎了她的生活費,從她頭頂撒了下去。

              在大部分同學面前,這些女孩會將楊思言“親密地”帶在身邊,看上去很“團結”。她們毫不掩飾地對她表露這種“團結”真正的目的:“畢竟大小姐旁邊總是需要跟著一個奴仆。”

              升至初二年級時,施雯文遭遇了另一種形式的欺凌,依然“沒有肢體沖突”。

              起因是一名高一男生,對她有好感,送飲料給她喝。兩個少年交換了聯(lián)系方式,平日里偶爾聊天。施雯文回想當初,這件事“沒在我心里引起太大波瀾”,卻激怒了欺凌她的女生。

              “她們好像更討厭我了。”施雯文后來聽說,那3名女生想辦法聯(lián)系上喜歡她的男生,“不知道具體說了什么”。那以后,男生就不再和她來往。

              與此同時,施雯文發(fā)現(xiàn),一些流言開始在學校里蔓延。她被人說“騷、浪、賤”,成了“喜歡勾引男生的浪女”,不僅和高中部的學長“打得火熱”,還試圖“引誘”別的男生,慘遭學長“拋棄”。與此同時,因為施雯文父母在云南工作,總不出席家長會,就有同學傳說,她是個“私生子”,被悄悄送來重慶讀書。

              施雯文記得,班主任老師聽到那些“早戀”流言后,曾找一些同學談話,甚至找到了那名高一男生。男生表示,是施雯文“主動”的。

              父母被老師從云南叫到重慶,在學校辦公室里對女兒劈頭蓋臉一頓斥責。施雯文記得,她當時聲嘶力竭地哭喊,但沒人相信她,“感覺像一座孤島”。

              “所有人都站在對立面”

              “早戀”風波不了了之,施雯文卻越來越痛苦,累積已久的抑郁情緒逼近臨界值。在被請家長兩周后,某一個周日下午,施雯文沒有照常返校。

              她將自己關在家里7天,“本能地抵觸整個世界”。父母和老師試圖聯(lián)絡她,都被她拒絕。

              “我不想再去跟他們溝通。(溝通)有用嗎?不是沒有溝通過,我聲嘶力竭地想要說一些東西的時候,他們有好好聽嗎?他們信我了嗎?”

              隨后,施雯文前往醫(yī)院,確診重度抑郁。

              幾乎是同一時間,盛千秋也在學校的心理診所診斷出患上抑郁癥。學校通知她的父母,但父親說“沒錢”,拒絕醫(yī)治。

              盛千秋自己試著去對抗疾病。

              在很多個失眠的夜晚,她努力克制自殺的念頭。她用剪刀自殘,用身體疼痛抵消內(nèi)心的痛苦。她學過抽煙,才發(fā)現(xiàn)“抽煙會讓人不那么痛苦”是假話。她常常躲進網(wǎng)吧打游戲,希望能夠在網(wǎng)上找到一些朋友,“和我聊聊天”。

              確診抑郁癥后,施雯文和盛千秋都在初三那年選擇休學。

              盛千秋“幾乎一年沒怎么出過家門”。施雯文則被帶到父母身邊,服用藥物、配合治療。

              “感覺沒有任何喘息的機會,像是一棒接一棒地往頭上砸。”施雯文形容那時的感受,她整天哭,哭到流不出眼淚,感覺面部中央“被一張手很用力地壓住”。她拒絕上街,不想見人,如果要出門,就會用墨鏡和帽衫把自己遮住,躲著人走。她頻繁想到死亡,家里人24小時輪班陪她,她依然感覺孤立無援,恐懼整個世界,“覺得所有人都站在對立面”。

              施雯文受的傷,“疤痕”不在身體表面。

              她害怕敲門聲。以前她在學校上廁所,那幾個女生會通過格擋下的縫隙認出她的鞋子,然后用力踢門。離開學校后,施雯文恐懼一切敲門聲,10多年過去,她還會被送外賣的敲門聲嚇到。

              她也害怕手機的消息提示音。休學之初,施雯文得抑郁癥的消息傳遍全校,很多同學感到好奇,給她發(fā)好友申請。還有人直接將她拉入討論組里,針對她個人,問各種各樣的問題。

              很長一段時間,她不敢使用網(wǎng)絡社交軟件。直到休學半年后,某一天,她被拉入一個討論組,群成員列表顯示的正是那3名女生的頭像。

              當時,施雯文坐在沙發(fā)上,顫抖著點開消息界面,看到一個問題:“你真的得抑郁癥了嗎?”

              緊接著彈出的消息是:“那如果我現(xiàn)在罵你的話,你會不會去自殺?”

              過了“這個階段”就好了

              父母不理解施雯文的痛苦,覺得她得了“瘋瘋癲癲的精神病”。

              確診抑郁癥的當晚,她被母親大哭著質(zhì)問:“你為什么要不高興?為什么這么無理取鬧?不就是別人講你壞話?你為什么不能大度一點?”

              與此同時,班主任的態(tài)度是:“大家都還是小孩子,很多時候講話沒有輕重,我們沒必要把同學之間的一些話放在心上。”

              美國學者蕾切爾·西蒙斯曾針對青少年之間的隱性欺凌問題做長期調(diào)研,她發(fā)現(xiàn)人們對于“非肢體接觸”的隱性攻擊行為存有一種普遍的態(tài)度,即認為這是女孩成長過程中的一種“過渡禮儀”(rite of passage),“等過了這個階段就好了”。

              從受害者的角度看,事實并非如此。

              楊思言難以忘記她向父母求助的時刻。

              在內(nèi)心深處,她并不相信“大人們”。在她眼里,老師或家長,都只是一個“雖然強大但很遙遠的外在力量”,他們或許可以暫時制止欺凌者的行為,但他們離開之后,在看不見的地方,欺凌者隨時可以卷土重來,對她施以更嚴重的報復。

              所以大多數(shù)時候,她采取的措施是忍耐。她學會了一套自保措施,試著在觀念層面將自己的遭遇合理化,逼迫自己變得麻木,像“旁觀者”一樣觀看自己的經(jīng)歷。她從未在任何被欺凌的時候流淚。

              然而,無論她怎么“控制”自己的精神,身體的反應更直接。

              楊思言發(fā)現(xiàn),她只要往學校方向走,就開始渾身抽搐,“像一種生理反應”。每周返校時,楊思言會在家里控制不住地哭泣,父母都開始“習慣”她的異常表現(xiàn)了。

              某天中午,她拿著菜刀,控制不住地切肉,切得很細碎,嘴里還“嘀咕什么”。母親看見了這一幕,第一次詢問女兒“發(fā)生什么了”。

              楊思言吐露了部分實情,結果遭到母親質(zhì)疑:“你為什么這么軟弱?不就是沒人和你相處?如果沒人和你玩,你一個人不也很好嗎?”

              楊思言記得,父母信奉“苦難教育”,母親總說“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,必先苦其心志”。他們厭惡女兒的“軟弱”,認為她必須要“堅強起來”,獨立克服這些問題。

              此外,在這對父母看來,從老家來到成都念書的孩子,遭遇大大小小的欺凌很尋常。他們早就聽慣了,將之理解為“必經(jīng)之路”“只要熬過了就好”。他們也聽說過有小孩因為遭受霸凌而退學,所以女兒還能上學,就說明“還是可以了”,不過是“孩子們之間常見的社交矛盾”。

              “或許真是我的錯”

              不光是父母,楊思言也一度懷疑自己。

              她說那時她會“自我PUA”——“交不到朋友,別人不喜歡我,也許真的是我有問題”,不然 “他們?yōu)槭裁床荒菢訉e人”。

              當她的行為舉止被室友嘲笑,她也會懷疑:“是不是我真的很土?是不是我真的需要被改造?”

              朱雨辰也反復追問過自己。

              在被室友孤立之前,她從未感受過什么“社交障礙”。從小學讀到初中,她在班里人緣一直非常好。但分科后,她無法加入集體中任何一個“小團體”,還被室友排擠與厭惡。

              作為一名傳統(tǒng)意義上的“優(yōu)等生”,朱雨辰認為,當人們形容一個“完美的好學生”時,這個概念不僅包括成績好,還包括他應是一個擁有好人緣、受人喜歡的人;而當一個人只有成績好卻在人際交往方面有問題時,“大家就會覺得你是一個書呆子,或者是一個怪人”。

              “完美的好學生”變成一個與同學格格不入的“怪人”,朱雨辰感受到強烈的挫敗感。

              因此,盡管理智告訴她,室友的所作所為已經(jīng)遠超普通的“不喜歡”,但她還是忍不住反思,“是不是我真的有社交能力障礙,是不是我真的是一個不值得交往的人。”

              這份自我懷疑混合著“青少年奇怪的自尊心”,使朱雨辰最終沒有向任何人求助,獨自忍過整個高三階段。

              上大學以后,朱雨辰在社交媒體平臺看到一個有關校園欺凌的帖子,有很多人在帖子下記錄了和她相似的經(jīng)歷,直到那時,她才明確意識到,自己經(jīng)歷的遠不是同學們之間普通的“社交矛盾”,而是一場懷揣惡意的“校園欺凌”。

              朱雨辰鼓起勇氣,把自己的故事發(fā)到網(wǎng)絡中。然而,還是有網(wǎng)友在她的評論區(qū)里留言,試圖挑出她做得不對的地方。朱雨辰的大學同學鼓勵她:“不管怎么說,你是一個校園暴力的受害者,每個人的個性和人際交往方式不一樣,這不是他們可以用這種方式來對待你的理由。”

              后來,朱雨辰和很多朋友探討過校園欺凌的問題,找到了不少“同類項”。當這些女孩試圖向家長和老師求助時,得到說法大多是“女孩子之間有這種小小的摩擦也是很正常的”,甚至還有“女孩子天生就是心眼小”的評價。“他們覺得只有幾個男生把另一個男生摁住打,才算校園霸凌。”

              蕾切爾·西蒙斯在《女孩們的地下戰(zhàn)爭》中寫道,我們應該對孩子們之間隱性的“另類攻擊”行為報以更多的重視以及進行更加明確的界定,“我們需要將這些轉瞬即逝的時刻定格,大聲下定義,這樣女孩們就無需疑惑到底發(fā)生了什么,她們在遭遇另類攻擊時才會明白,那不是自己的錯。”

              “他們變成了另一群人,我不知道該恨誰”

              施雯文曾堅定地相信,離開學校,噩夢就終結了。后來她才發(fā)現(xiàn),傷害帶來的影響和療愈傷害的過程都過于漫長。

              初三休學后,她沒能重返校園。

              施雯文坦言,重度抑郁讓她的大腦變得遲鈍,無法處理復雜的信息。曾經(jīng),她的作文常被老師朗讀,后來,她甚至無法完整地閱讀一篇長文章。別人坐在她身邊,給她講題,她很用力地聽,但“聽不進腦袋里”。

              到了讀高中的年紀,施雯文曾試著復學。同學們7點鐘到校,她9點才能到。坐在教室的角落里,她明確意識到自己和同學已經(jīng)是“兩個世界”的人,一個“異類”,沒有辦法融入學校生活,也厭惡回到校園生活。

              最終,施雯文放棄了學業(yè)。

              在內(nèi)心最憤恨的時候,她設想過無數(shù)種極端方式,想懲罰傷害她的人,最終她只是一個人待在家里,看著施害者繼續(xù)她們的人生,甚至找到下一個受害者。

              施雯文曾控制不住地點開那些女孩的社交賬號,看到她們升入高中,曬出豐富多彩的生活,比如去國外參加夏令營、學習化妝打扮,“她們的自拍照真的很美”。

              而施雯文還被困著,她用黑色T恤罩住家中的鏡子,不想看到自己的臉。

              曾經(jīng)的同學參加高考時,她也待在家里,接到父親打來的電話,她記得父親哭得很難過。

              他描述了原本為女兒規(guī)劃的人生:學鋼琴、舞蹈,成為“精英”,出國留學,他覺得施雯文“毀掉了”自己心中的那個小孩。

              那年的高考結束后,施雯文又一次關注了曾經(jīng)欺凌她的女孩們的動態(tài)。她看到她們每個人都在期待著新的校園生活,有人還出國了,過著父母期望施雯文所擁有的人生。

              “所以我不相信天道輪回,她們的生活真的沒有受到任何影響。”

              被“欺凌”長時間影響的施雯文不是個案,12年過去了,如今24歲的楊思言也感覺到,自己好像被永遠困在初一那年。

              “我本來是什么樣的人,我已經(jīng)看不清了。”楊思言說,被欺凌的經(jīng)歷重新塑造了她的性格。

              在擺脫校園欺凌5年后,楊思言突然患上了抑郁癥,她分析,這本質(zhì)上源于她對自己的不認可。 霸凌者長期的貶損和攻擊內(nèi)化為她對自身的長久批判,她無法接納自己,試圖在各個方面不斷改進自己,經(jīng)常覺得自己是一個極度糟糕的人。

              如今,她在名校讀研究生,曾經(jīng)欺凌她的人也早已遠去,但她還是會經(jīng)常從睡夢中驚醒,仿佛身邊還有一根會戳醒她的衣架。

              在朋友眼中,楊思言有點“討好型人格”,時常因過分在意別人的看法而忽視自己的感受。住在研究生宿舍,她總會控制不住地注意身邊每一個人的反應,擔心做出讓人不喜歡的事情。使用洗手間時,她也時刻注意門外的聲響,感知到有人想要使用洗手間的瞬間,她會立刻起身離開,為他人騰出空位。

              最近,通過一些渠道,楊思言驚訝地發(fā)現(xiàn),曾經(jīng)欺凌她的人似乎已經(jīng)變成“完全不一樣的另一群人”。他們看起來成績優(yōu)異、與人為善、熱衷于為弱勢群體發(fā)聲。他們會針對一些社會事件發(fā)出正義的號召,“好像變成人群里非常好的那種人”。

              “我都不知道自己該去恨誰了,我沒有恨的對象,因為他們好像已經(jīng)不是曾經(jīng)霸凌我的人了。”

              “他們怎么可能什么損失都沒有呢”

              李亞超曾是一名施害者。

              他承認,讀小學時曾參與對兩名女生的霸凌,而現(xiàn)在,他試圖通過幫助校園霸凌的受害者來為自己當初的行為“贖罪”。

              時至今日,他已經(jīng)記不清那兩名女生的姓名,但他記得她們的眼睛——被一群男生圍堵在廁所門口時,她們的眼神恐懼、躲閃、飽含痛苦。

              回溯過去時,李亞超表示,在他長大的湖南農(nóng)村,“暴力”是孩童之間重要的關鍵詞。村小里的男生以“武力值”進行權力分級,越會打架的男生權力越高,他曾是這樣一個男生的擁躉。在他看來,童年時對同齡人瘋狂的欺凌像一場“無意識的暴力游戲”。

              比如在班級里,“老大”挑中了一個“新目標”,“小弟”蜂擁而上,李亞超混在其中,跟隨“老大”對目標受害者進行言語或者肢體上的攻擊。他曾短暫猶豫過,要不要這樣做,但“大家都動手了”,如果不跟著做,“就好像沒辦法跟大家玩在一起了”。

              李亞超形容自己是“烏合之眾”,“當你深入集體,你很難有自主意識,如果我當時能夠自主思考,可能也不會參與他們的行為”。

              直到幾年后,李亞超第一次在網(wǎng)絡中看到“校園霸凌”這個概念,才第一次明確意識到曾經(jīng)的行為到底是什么性質(zhì)。他看著新聞視頻里被圍攻的校園霸凌受害者,感覺內(nèi)心被狠狠敲打,“無法原諒自己”。

              但他沒有勇氣跟當年的受害者道歉,甚至沒有勇氣打聽受害者的近況,“真的不敢想像他們之后會過著什么樣的人生”。他也不敢在現(xiàn)實生活中向任何人袒露那段經(jīng)歷,害怕被鄙視。

              3年前,李亞超發(fā)現(xiàn)了一個“校園欺凌”網(wǎng)絡小組,他仔細讀完了小組里的每一條帖子,最終決定將自己的經(jīng)歷寫上去,想為校園欺凌的受害者提供一些幫助。

              他的坦白和懺悔被一些受害者接納,同時,他也遭受了部分受害者的攻擊。

              有人憤怒地質(zhì)問他:“懺悔有用嗎?你知道有人因為校園欺凌而自殺嗎?我作為受害者沒法正常睡覺學習、不敢出門,你們還要來標榜自己。你們這時候發(fā)聲難道是讓我們原諒嗎?假借懺悔之意,以為這樣就好了嗎?”

              李亞超被深深刺痛了,他說自己像個戰(zhàn)犯。“不論做什么都不會有人原諒你,而你自己也永遠沒辦法原諒自己,但是我也真的不想再一直責怪我自己了。”

              盛千秋拒絕原諒欺凌者,她希望他們獲得懲罰。

              曾經(jīng),她一度想過與自己和解,不再糾纏于過去。但就在27歲那年,她無意聽到一段轉述,那個曾經(jīng)帶頭欺凌她的男生說:“霸凌她(盛千秋)這件事我覺得我做得特別好,完全沒有后悔,沒有悔恨。”

              時隔十幾年,盛千秋重新燃起了強烈的憤怒與痛苦,所有校園欺凌帶來的傷害都涌進她腦海里——灰暗的校園生活、抑郁癥、失敗的中考和她徹底被改變的性格。曾經(jīng)她是一個“內(nèi)向斯文的小女生”,如今她成了一個“過分強硬的、走在路上別人都會覺得很兇的人”。

              “但是欺凌者,他們怎么可能什么損失都沒有呢?”

              盛千秋講述了一件在她心里埋藏已久的事情。

              她讀高一時,聽說隔壁學校的某個女生因遭受全班女生的精神霸凌,喝農(nóng)藥自殺了。臨終前,這個女生說的最后一句話是:“我沒有告老師。”

              3年后,高考結束那天,盛千秋碰巧和這名女生的同班同學坐上了一輛出租車。同學開心地打著電話,聊著對新人生的暢想。盛千秋則忍不住想起,還有個女孩,已凋零在16歲的春天。

              (應受訪者要求,楊思言、朱雨辰、盛千秋、李亞超為化名)

              中青報·中青網(wǎng)見習記者 裴思童 來源:中國青年報

            (責編:常邦麗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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